黑夜笼罩着整个京城，宫梯终于散去了燥热，皇宫深沉有星火通明处，简荆背手望着天上的满月，莹白中泛着微黄。
他一张隐忍内敛此刻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，不管是老臣还是滥竽充数的新官都不由得躲得越远越好。
只有钟家父子脸上的焦急万分真切。
钟父终究是年长一些，在这个紧要关头，他依然顾及着简荆的情绪：“夜已深了，陛下不如早些歇息，万一寒气入体，我等惶恐。”
夜的确深了，他该冒的险也都冒了。
他未转身，在身后一众人等的注视下，声音寒凉道：“确实够晚了，简一，如问问还用多久。”
简荆心里有些恐慌，所以在医圣弟子进去之前，他特意交代要在子时之前结束。
而现在时间已经所剩无几。
“陛下何必如此着急。”门打开了，医圣弟子却没有半点疲惫之色，他的目光锁定简荆，眼底有挑衅之色。
他知道沈筠的秘密。
不知为何这个荒谬的想法从简荆的头脑中冒出来，然后就挥之不去，越是细想越发觉的事实本就是如此。
他为何不愿透露姓名？
他为何一定要选在中秋这一天？
他为何一定要用到重核？
而且依照他此时的精神状态，简荆甚至怀疑他但此时才出来也是故意为之。
“灵儿怎么样，醒了吗？”钟离焦急的询问，又因医圣弟子古怪的脾气不敢贸然进入内室。
可医圣弟子却仿若未闻，眼睛直直地盯着简荆，左边嘴角上扬的厉害看起来心怀鬼胎的样子。
钟离再次询问，他才勉为其难的开口：“令妹已经醒了，嚷着要见陛下呢！”
众人一听脸上多出了几分暧昧，如此不矜持自爱的举动放眼都整个京城都是令人羞耻的行为，但是有了舍命挡脸在前却变成了一段佳话。
钟离父子二人可以说是最早投靠简荆的人，小女儿家青梅竹马，自幼一同长大，情分自然非同一般。
再说京城可不是个什么闲话都能说的地方，这皇后人选板上锭钉让老臣们可惜之余又无话可说，但他们个个是人精心思活络的很，后宫佳丽三千还没有其他官宦女儿的位置。
作为他们思考的关键人物，简荆身法鬼魅的从那群老臣中间穿过站在医圣弟子对面，长袖一道绕在小臂上，眉眼狠厉：“拿来。”
医圣弟子看着他粲然一笑，但是这笑容里透露出几分复杂的意味，简荆不知道他心中如何作想但他眼中的幸灾乐祸却异常分明。
他抖了抖奶白色的袖子，露出以上修长有力，骨节分明的手，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个吊坠，手刚拿出来就被简荆抢了去，刷得一声头也不会的走了。
钟离开口想要阻拦，钟父却阻挡在他身前，简荆面无表情的样子散发出无穷的震慑力，院子里十几二十个人却突然静的能分辨出蝉鸣声中的滴水之至声。
简荆作起轻功在屋檐上起起落落，为黑夜留下几个浑浊的残影。
脚落在宫外的府邸时，他的步子不由得放缓几步让后变得更加急促，那扇圆弧形的拱门近在眼前。
白日里，沈筠就在树下看话本子，想起她娇俏的模样，他心变得几分柔软。
“沈筠……”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当初他刚刚来到京城，虽然富余，但是要用钱的地方有很多，所以盘下这个宅子的预支很少，宅子也就一般。
院里不大，除了琳琅满目的珠宝和一堆话本子之外，还有精密的地图，名刀宝剑，各类的书画，数不胜数。
这些东西他既熟悉又陌生，五年前在那个堆满粮食的密室里，他曾经见过这些东西。
树下，摇椅上，那人蜷缩成一团，空气中漂浮着血腥的味道。
简荆的心神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攥住了，这种被命运支配的恐惧感再一次向他袭来，而上一次是简王死的那一天。
他的目标很明确，直直地奔向沈筠，中途他一脚踩空狠狠地跌在了青石板上，衣服被擦出了毛线球但是没有破。
他终于来到了摇椅旁边，这几十步的距离他却走出了跨越千山万水的感觉，他是个习武之人，凑得这么近也没有感觉到沈筠的呼吸声……
心里划过一丝悲哀，脸上的神经开始抽搐，手指颤抖着拉着沈筠的手。
那双手不是再软绵绵，也不再有温度，变得冷冰冰的，他把沈筠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，企图用过一点热度给她：“长这么大了，还是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，夜里凉，怎么又在宿舍睡着了？”
“我平时说的话，你就不能放在心上几分。如今我可是皇帝，想见我一面都难如登天，你别不知好歹。”
……
他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，眼眶通红还有些湿润，在灯光的映衬下一闪一闪的。
简一跟在他身后，只慢了一步，他默默的劝退了其余想要上前一步的人，然后默默的退出了院子，因为他知道，那个人的是高傲，定然不愿意被人看到他卑微软弱无能的样子。
或许连简荆自己也无法容忍自欺欺人的面目，他悲哀地闭上眼睛，想要关住内心的苦痛，但盈在眼眶中的湿润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下来。
“你知道我把小核桃给别人的后果，再三强调，但为什么不说破？你也知道完不成任务的后果，对吗。”他脸色发白，头发一丝不苟却透露着狼狈的味道。
他讥笑道：“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没有那些金银财宝，我就会放弃称霸天下？别傻了，那是不可能的！”
他沉默了许久，从地上将碎成两半的空间戒指捡起来：“这该不会就是你的宝贝戒指吧，原来也是会碎的。……你为什么要瞒着我，为什么不告诉我？你那么笨做什么决定，真正该做决定的人不应该是我吗？”
抱着她冰凉的身子，抬头望着月亮：“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有了重核里东西，天下便是囊中之物。你若是能想通这一点，为什么不能赌一赌，赌你在我心中比天下更重要。”
咯咯咯咯咯。
简荆发狂似的笑起来，却浑身散发着显而易见的悲伤，他还没来得及弄懂那所谓的情情爱爱，就已经失去了机会。
“我也不知道天下和你哪一个更重要，但我现在心里难受，就好像把心割了成千上万道口子然后被浸泡在盐水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