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席丢下这句话就走了，葛沁用看可怜虫似的眼神盯了赵书彤一会儿，又从她身边狠狠地擦肩而过，跟着走了。
逐渐积累的失望一寸寸碾碎这些年赵书彤在这个部门的所有努力。
她的双眼空洞，行尸走肉般地拾起地上的文件，抱在怀里。
边角锋利的文件夹从没有今天这般硌人，胳膊处裸露在外的肌肤生疼。
不知道是怎样一步步走到的后门口，赵书彤只记得自己莫名撞进了一个温香的怀抱。
那人想接过她手里的文件夹，被她拒绝，又捏住她的手腕，想去揉她的胳膊，“没事吧？不好意思，撞疼你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赵书彤的声音像坠了铅，很沉；又像卷着扇叶的老旧风箱，很闷。
“没有就好。”
那人的声音松弛盈耳，好像琉璃汤匙在杨梅冰碗里没规律地搅动，掀落了碗中央的薄荷叶，又无端碰到碗壁，发出声声入耳的清响。
赵书彤听见她说，“该卷铺盖走人的，是他们。我可以助你成为唯一的部长。”
直到这一刻，她才抬起头，看清楚了眼前堵住她去路的人……
在门口堵完人，秦语就匆忙赶着去另外一个约定了的地方。
她掐着表推门进来的时候，刘楚已经在包间内等了一会儿，“刘小姐，让你久等了。”
刘楚一时愣住，“刘小姐”这个称呼，自从她嫁做董瞻的妻子，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了；况且，她今年四十二岁，好像也不再年轻了。
一时间，她愣住了片刻。
“没有、没有，秦小姐……我也只被他们早带来了一会。”没了富太太的身份，刘楚穿着并不平整的裙子，长发却依旧盘得高高的，维持着恍若隔世的尊贵，敛神笑了一下，仍执着强调，“你……还是叫我董太太吧。”
像是自嘲般笑了，刘楚又解释了一句，“习惯了。”
“董太太。”秦语不计较这种细微的想法，也没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，唤得干脆。
原本在一处没人知道的老宅子，正和老母亲带着年幼儿子躲着债主的刘楚没想到：躲在这种隐秘的地方，第一个找上门的会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半大的姑娘。
来的路上，她已经被告知了此次“请”她过来的目的——为这位被她小叔子夫妻俩诬陷了的姑娘作证。
小叔子——董卫夫妻俩最近的事情，她隐约知道些，余下的又在网上看了个大致。
说句掏心窝子话，她并不相信她的这位侄女会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，平时在董老爷子那里，那么会卖乖讨巧的一个人，怎么会就连自己被人推下了悬崖，也不找老爷子“伸张正义”呢？
哪怕如今，董瞻和董卫兄弟俩和老爷子已经攀不上关系了，她也不相信！
“因为找到你，确实用了我许久功夫，那我就不耽误彼此时间，开门见山了。作证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？”
秦语不好奇刘楚眼珠子转得飞快是在想什么，她罕见地直截了当：刘楚，本来也是在董瞻这个贪钱的恶人背后享受的人，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眼下最可行又可靠的证据，她是不会找到这位头上来的。
“我考虑好了。”刘楚没有犹豫一秒钟就同意了。
“那好，你提个要求，能满足的，我尽量满足。”
秦语笑着拍了拍腿边的大手提包，谈判的诚意十足，她是备了一笔钱的，卡着她们母子俩能活下去的数目，算是给没断奶的孩子一条活路。
“我要见董瞻。”
刘楚的声音明显弱了，但是带了难以忽略的执着。
这个答案，让秦语十分意外。
见董瞻，可能得要麻烦一下她的男朋友，但是明显比给一笔钱要划算许多的买卖。
可是她不明白，明明刘楚选择拿着这笔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。
“他的牢还要坐几十年，害你落到这种地步，留给你和孩子的也只有还不完债务，就这样，你还要见他？”
并不是秦语心硬，调查的时候，她就发现董瞻把仅剩的干净资产全部提前转给了自己的亲妹妹……这样不为自己妻子和孩子着想的男人，值得她这样选择吗？
倒好的茶水被秦语推了一杯到刘楚面前。
刘楚看了眼前的茶水很久，等到实际上并不好奇原因的秦语已经打算答应她了的时候，才苦笑着缓缓开口。
“我一进入社会，就等于进入了家庭，我没有工作过一天……整整二十年来我都过着锦衣玉食、饭来张口的生活，到头来他出了事留给我的……算了，这是我的命，是我欠他的。”
在氤氲的热茶气中，刘楚的眼泪卡在了眼眶，迟迟没有落下。
“好，那我就不劝了。”
秦语看了眼一眼手机发过来的信息，拎着包起身往外走，“今天下午四点半会有人带你去看他……董太太，你不要忘了我们商量好的事情就行。”
秦语一推开包房的门，就看见了在外面等他的齐闻渊。
刘楚眼角的泪干了，她抬起头去看站在门卫外的男人，霎时间逆着光晕，她看不太清楚，但不可否认的是——这俩人走在一处 ，宛若一对天生的璧人，郎才女貌。
尽管在象牙塔待了许多年，处在高位的刘楚看惯了漂亮的皮囊，也不得不心生感叹，他们的相貌与气质实在般配。
随着脚步移动，男人的模样清晰了，气度不凡，却奇怪地很是眼熟。
等人走出了一些，她才彻底想起来——这是齐氏集团的太子爷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自然地挽住男朋友的手，秦语听到身后似乎在传来虚虚的说话声。
“秦小姐……我活到四十二岁才知道——命运所馈赠的一切，都暗中标了价。”
“你说什么，董太太？”秦语顿住脚步，离得太远，她听得不真切。
刘楚摇摇头，不再说话，包房的门也被人缓缓关上。
“你该早点告诉我的，语儿。”
秦语和齐闻渊挨着坐在后座上，今天他不开车，有的是时间“拷问”她，闹得她什么还没有说就心虚了。
“好热，怎么秋天还这么热呀？”秦语笑得腼腆，一面用手作扇子，白皙的手扇个不停；一面四处打量着车里，要去按下车窗。
齐闻渊无奈，他头一回发现，他的语儿在心虚的时候会顾左言他，如此忙碌。
“王叔，车里开一会凉风。”齐闻渊又随手拿了本资料帮小姑娘扇风，嘴上解释着不开窗的原因，没有一点责怪她隐瞒的意思。
“今天外面风太大了，迎着风吹会头疼。”
秦语先不好意思起来了，她这个遇事不喜欢和人说的习惯是挺难编过来的……好吧，她的错。
解释了一番她准备干的事情，秦语又说回现在要去做的正题，“今晚叔叔阿姨会出席吗？”
“不来，他们出差了。”
秦语发现，齐闻渊怎么看起来也热了些，突然单手解开了领口的第一粒扣子。
这才注意到——他今天穿的很正式，虽然平时也老是见他穿西装，但今天好像更禁欲了……啊，不！是矜贵……
“语儿想见吗？如果想，我倒想先带你去我爷爷那儿，老人家有趣些，不比我爸妈反而古板。”
秦语本来一本正经地听着呢，突然发觉他越说越不正经了……
“哪有子女形容父母古板的啊？”
“客观评价。”
齐闻渊眼里含笑，抬手抚过了秦语额前的一缕碎发，声音好听又有些清冷，倒真像是不带水分的评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