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立明在肥皂厂虽只是个小小的主任，但平时也处理过不少工人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。
他这人铁面无私，向来都是秉公处理，从不会偏一点心。
只是眼下吴母与他又多了层亲家关系，如果再放任她这么闹下去，最后不止吴涛会被人嚼舌根，连他自己的面子也会一起丢个干净。
“亲家母，你先起来。外面冷，不如去我办公室喝点热水，暖和暖和。然后咱们再看看怎么解决你家里的问题，行吗？”
宋立明这番话说的恳切，吴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再闹下去了。
“亲家，我知道你和吴涛都忙，今天就不上去坐坐了。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也离不开人照顾，我还得赶紧回去看看他有没有弄脏床铺呢。”
说着她便借力站了起来，又尬笑着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：“还惊动您专门下来跑一趟，我这张老脸可算是丢完了。”
宋立明温和一笑，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：“没事的，我们是一家人，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。刚刚在楼上我也听到了，等这周休息的时候，我和吴涛一定抽空去帮你们把房子修好，让你们安安心心的过冬。”
吴母激动地接过钞票：“哎哟，真麻烦你们了。你和周姐姐的恩情我真不知道怎么还才好了。”
“不麻烦。”宋立明敛去眼底的不耐烦，又问吴母：“粮票呢？还够用吗？”
“够的够的！”吴母忙不迭地点头，“上周晏棠给我们寄了粮票，我们够用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晏棠这孩子现在虽然离得远，心里也还惦记着你和亲家公。等她这次回来，我就让他们一家三口回去住，也好在你和亲家公面前尽尽孝心。”
宋立明这番话说到了吴母心坎上，吴涛自打结婚以后就搬去了宋立明家里，她和丈夫再没与儿子生活在一起。
别人家娶媳妇都是回来伺候公婆的，只有他家娶媳妇是回来供着的。
这叫吴母怎么能不怨宋晏棠。
“亲家，难为你体谅我们。我和吴涛他爸也很久没见过晏棠了，这次过年他们要是回这边住，我们也能跟着热闹热闹，开开心心地过个年。”
说着她假惺惺的去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，宋立明没拆穿她的演技，只顺着说道：“晏棠是晚辈，这些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。”
俩人又聊了几句，宋立明便客客气气的把吴母送了出去。
之后他沉着脸把吴涛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。
“你看看今天像什么样子？有多少人围着窗户边上等着看你的热闹？你妈大老远来这里找你，你一个做儿子的难道还逼着她在咱们厂里一哭二闹三上吊？”
吴涛无奈道：“爸，实在是对不起。我已经连着好几天没休息好了，所以才没控制好情绪。”
此话一出，宋立明就算有天大的火气，眼下也不能再对着吴涛发泄。
自从宋晏棠走后，这个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宁静日子。
吴阮阮离不开妈妈，每晚都会哭闹大半夜。不论吴涛和周玉莹怎么哄，孩子还是哭个不停。
渐渐地，院子里的其他邻居也对吴阮阮的哭声有了意见，就连张晓也带着宋明毅找借口搬去娘家住了。
周玉莹没了办法，只能和吴涛换班，每天晚上抱着孩子出去转悠。
这一转就得转大半宿。
宋立明知道女婿辛苦，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宋晏棠被调走所导致的。他取下眼镜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：“晏棠不在，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确实太辛苦了。”
见宋立明的眼底含着淡淡的愧疚，吴涛立马上前两步表明心迹：“爸，不辛苦，我和晏棠本来就是夫妻，她不在的时候，我肯定要看好孩子，替她孝顺你和妈。”
“而且我想好了，既然晏棠一两年内回不来，不如我就辞了工作，带着孩子去月来村找她。”
“辞了工作去找她？”宋立明身体前倾，眉毛也跟着竖了起来，“吴涛，你疯了不成？晏棠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，怎么值得你辞了这么好的工作，还带着孩子跑到那种地方去一家团聚？”
“可是爸，堂姐之前告诉我，一家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应该在一起。辞职去月来村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，我以为你和妈应该知道这件事。”
“堂姐？你哪来的堂姐？”
吴涛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：“是宋晏棠，宋堂姐告诉我的。”
见宋立明不吭声，吴涛又不经意地补充道：“之前我带着阮阮在街上偶遇过堂姐。孩子想妈妈，见到堂姐以后哭个不停，我就厚着脸皮跟堂姐提了这件事，拜托她想想办法，把晏棠趁早调回来。”
“之前妈说过，堂姐去京市开过会，认识很多大人物。我以为晏棠的事情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，没想到堂姐却觉得我不爱晏棠，没有为晏棠牺牲的觉悟。”
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：“堂姐大约是觉得晏棠嫁给我受了委屈，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法子来考验我。不过也多谢她点醒了我，让我深刻意识到工作远没有晏棠重要。”
“胡闹！” 宋立明狠狠拍了下桌子，语气里满是不悦，“辞工作这样大的事情岂是儿戏，她当自己是谁，竟然撺掇你放下工作去月来村找晏棠。”
“爸，这件事也不怪堂姐……”
“你别说了。这样，今天下班后，你陪我去找她一趟。我听你妈说，她现在住在西城招待所？”
“对，是在西城招待所。”
宋立明点点头道：“好，我知道了。你回去工作吧，今天下班后咱们一块过去。”
一一
挨到中午，贺行齐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——自己这么拎着行李满大街乱走终归不是个办法。
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下，休息了半日后，在五点半准时赶到了西城招待所。
前台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笑得甜美，她告诉贺行齐，宋晏宁今天还没回来，请他在这里稍作等待。
过了一会儿，吴涛和宋立明也急匆匆赶了过来。
“同志你好，我来找人。宋晏宁同志现在在吗？”
贺行齐脚步一顿，视线淡淡地扫过他们二人。
“不好意思啊，宋同志还没回来，你们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。”
宋立明语气不善：“等？她还有多久才回来？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？你们不能给她打个电话？难道就让我们一直在这里等她？”
工作人员怔了怔：“实在抱歉，我也不清楚宋同志什么时候回来，而且我们也没办法联系到她。”
吴涛连忙上前打圆场：“同志，我爸不是这个意思。宋同志是我爱人的堂姐，我们也是太久没见她了，所以抽空过来想聚在一起叙叙旧。给你添麻烦了，不好意思啊。”
说完他便把宋立明拉去了一边，免得他和工作人员再起冲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