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满落地上海就马不停蹄见了专家，聊明来意，跟对方团队敲定好去石安的时间，没有停留回了北京，到北京已经晚上八点多，漫天雪花飞舞，他精疲力尽地招了辆车回家。尹司宸和顾兮兮，包括尹然都以为满满去异地办公了，鉴于工作的保密性，也都默契地没有过问。满满看一家人在客厅聊天，勉强挤出一丝笑，想坐下，又确实没有心情，只能对尹司宸和顾兮兮抱歉道，“daddy,mommy，我知道我忽略了很多家里的事，辛苦你们了！”说着，转眼对尹然笑得温柔，“然然，我有事跟你聊！”
尹然疑惑地起身，刚握住满满伸给她的手，冰得梆硬，她担心地盯着满满，看到了疲惫，还有一丝忧伤，马上跟满满上楼进了卧室。刚关上门，满满转身把尹然紧紧抱在怀里，俯身靠头在她颈窝，“老辛，病了！很严重，他基本上选择了放弃治疗！”
尹然震惊地环抱住满满的腰，很多问题，一时间什么都问不出口，任满满的眼泪湿了自己的颈窝，只是轻拍着他的后背，在漆黑的房间，只有满满隐忍的低泣，夫妻俩就这样相拥而立，站了很久，满满缓缓起身，拉尹然走去床边，坐下就抱住尹然的腰，“然然，对不起啊！我真的很久没有关心过你和孩子们了！像老辛那样，自己已经撑了小半年了，要不是一个小感冒去了医院，我们还是没法察觉！你们都一样，藏起来不说的，是痛苦，是委屈，是怕影响我们的心情！真的对不起，不只是你，孩子们，还有daddy,mommy，让你们承受了很多，这是我的失败！”
尹然抱着满满的头在怀里，顺毛抚着他的头发，语气温柔但坚定，“老公，我可能忍不住会在瑾瑾面前多两句抱怨，但说过就好了！我们知道你工作忙，知道你有目标，有想法，我能安抚好daddy,mommy和孩子们！先说说爸爸的情况？”
满满吸了口气，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，中途几度哽咽，但还是坚持讲完了。尹然眼泪哒哒滴在满满的头发上，“金婚典礼，我们团队承接！等我安排好悦灏的学习，就回石安去陪妈咪！爸爸，”尹然忍了忍情绪，“爸爸不愿意说，我们就先帮他瞒着！”
满满拉尹然坐在身边，耷拉着脑袋，“谢谢你啊，老婆！我本来想着好好跟你和孩子们道个歉，再好好跟daddy,mommy聊聊，但，现在这个情况，也确实不合适！”
尹然理解地点头，推满满躺在床上，帮他脱了鞋袜和衣裤，帮他盖好被子，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，语气很轻，“你再熬一下，我就要两边担心了！好好休息，我需要消化，这件事太沉重了！至于你想的道歉和聊天，”尹然闭眼吸吸鼻子，“我们都可以等等，但悦然等不了！有时间，有机会，确实要跟她聊聊！”
全全回家看江莱正在收拾碗筷，没有换鞋就走上去从身后抱住江莱，“没接你电话，也没回你，因为不知道怎么说！”
江莱停了手上的动作，复手在全全抱着自己的手上，后仰头蹭蹭全全的脸，“情况不乐观？”
全全点头，“老辛现在的心脏正在超负荷工作，随时可能罢工！他不愿意接受手术，还要我们配合他瞒着闵慧！”
江莱震惊地转身盯着全全，看他眼眶泛红，踮脚抱住他的脖子，“没有别的办法？”
全全摇头，“几乎没有！即便手术，也只能拖一些时间！”
江莱不置可否，只能把全全抱得更紧，行之拉开卧室门往客厅走，看夫妻俩在温存，正要退回去，被全全叫住，“等一下！”
行之立在原地，才看清楚全全脸色不好，眼睛也很红，他上前关心，“什么情况？”
全全拉椅子坐下，也示意行之坐下，“我如果申请退二线，你有意见吗？自己能行吗？”
行之一头雾水，只能回答眼前的问题，“没问题！本来我进单位也不是因为你！虽然年龄小，但我专业过硬啊！”还是不放心，“到底怎么了？”
全全摇头，“这次回石安，发现老辛和闵慧真的老了，想多陪陪他们！”说完交代一句，“悦然想考北大文学系，但文化课成绩有点吃力！你想办法帮帮她！”
行之摇头，“爱莫能助！先不说基础知识我丢了太久，就她的专业选择，就不是我能辅导的范畴！她成绩不差，只是发挥不稳定！最近这一年尤为失常，应该让二叔找找自己的原因！我们私下里都在讨论，二叔是不是被，”行之看全全瞪着自己，收了话，“没什么！你让二叔从内因上想想办法！”
全全叫住行之，“你们是哪些？私下都讨论了什么？辛满满的形象到底多不堪？”
行之拿出手机，点开几兄妹的群，翻了很久，认真道，“除了文滢和悦灏，我们五个都在这个群里，文滢太小了，悦灏也不大，不太方便让他们参与这些！是悦然自己说的，怀疑二叔有外遇了，把二叔回家的时间做了表格，说话时常也做了表格，每天更新……”
全全叫停了行之，“把你觉得我能看的，截个屏发给我！还有，弟弟妹妹们不懂事，不知道辛满满的工作性质，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？”
“冤枉啊，全哥！”行之把手机递给全全，“我和文珏手打字都要打出老茧了，说话都找不到语言了，一直在帮二叔解释！文司被管着不经常用手机，就悦然和行媃，比作家还有联想空间，比侦探还能抓细节！”
全全把手机推给行之，“我会跟满满聊，你管好自己和弟弟妹妹们！等行媃住校回来，”全全看一眼江莱，“江律会告诉她怎么为自己的言行负责！”
行之看一眼全全，“你确定自己没事？我看你状态很不好！”
全全提气起身，“没事！来回石安，被你爷爷折腾了一夜，休息好就没事了！”
行之也站起身，拍拍全全的肩膀，“没事！你也有儿子，有机会报复回来的！我等着！”
江莱恨行之一眼，“要么回单位宿舍，要么回卧室！”
行之撇嘴走进卧室，全全看向江莱，说话都有气无力，“对啊，我也有儿子，不存在要不要报复，我只用考虑，换做是我，我希望他是什么心态和状态！”
江莱重新抱住全全的腰，“老公，如果真想退二线了，别有那么多顾虑！我跟你签过合同，你就是退休了，我也会养你，况且你的退休工资也不低！爸爸这个事，太突然了！我要想想，如果有需要，我可以长期回石安去陪妈咪！”
全全揉揉江莱的头发，“再说吧！我们都还没计划，等大家都冷静点，拿出方案再决定！”
瑾瑾等闵慧睡了，偷跑出门，开车到医院楼下给陆宇程打电话，“爸爸睡了吗？”
陆宇程看辛旗已经睡熟了，走出病房，“睡了！”
“你下来！我在停车场！”瑾瑾语气很无力。
陆宇程刚走进停车场，瑾瑾就跑上来抱住他，“喻老是什么意思？”
陆宇程揉着瑾瑾的后脑，为难开口，“不是没有办法，只是老辛都不接受！”
瑾瑾像是看到了一线生机，“除了手术，还有别的办法？”
陆宇程点头，“回美国，或者请专家过来做换心手术！以老辛的指标，手术可以做，成功几率3\/7开，挺过排异阶段，就没问题了！”
瑾瑾闭眼睛叹口气，“他愿意接受换心，在美国早就做了！他不想用别人的心脏，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捐赠！成功率就算是5\/5开，我们也不会去冒这个险！”
陆宇程轻点头，“他今天也这样说！”
瑾瑾又一头扎进陆宇程胸口，“没有别的办法了吗？”
陆宇程轻叹口气，“干爹在这个板块属于专家，他的意见其实就是这个行业的意见！我们都知道，只是很难接受！”
瑾瑾抬手捂着鼻子，“我怕妈咪那儿我瞒不住了！”
陆宇程安抚地抚着瑾瑾的后背，“那就先回北京工作，调整一下节奏！等情绪稳定了，再回来！我在这儿，有什么事，我随时给你汇报！”
瑾瑾摇头，“怎么可能？”
对话被手机振动打断，陆宇程看是辛旗，把手机递给瑾瑾看，接起来，辛旗语气如常，“这么晚了，你如果不是去见我女儿，我只能找到你，先打你一顿了！”
瑾瑾一闭眼，眼泪就掉下来，“爸爸，知道这么晚了，还不睡？”
辛旗语气变得温柔，“老夫老妻了，还有什么悄悄话？来跟我一起聊！”
陆宇程和瑾瑾推开病房门，辛旗靠坐在床上，只亮了床头微弱壁灯。他叫陆宇程打开大灯，对瑾瑾笑得温和，“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？”
瑾瑾跑去抱住辛旗，“爸爸！我没有躲你，只是不知道怎么劝你，怎么跟你说话！”
辛旗拍着瑾瑾的背，“不用劝，我自己清楚！”
“你清楚什么？”瑾瑾绷不住哭起来。
辛旗轻笑安慰着瑾瑾，“你们兄妹这两天在我面前，把懂事以后所有忍下去的眼泪都流得差不多了吧？”
瑾瑾苦涩地挤出一抹笑，辛旗皱皱鼻子，“比哭还难看！”
瑾瑾接过陆宇程递来的卫生纸开始擦眼泪，辛旗始终含笑盯着她，“女子虽弱，为母则刚！你的表现，比你两个哥哥强太多了！从早到晚面对闵慧，心里很难受吧？”
瑾瑾还没擦干的眼泪又断了线，又是点头又是摇头，“难受！不难受！其实是难受的！全哥和满哥跟我交代了你们的初步决定就回去了，我觉得很不公平，我都没参与，你们就决定了！但我又能参与什么意见呢？既然都想瞒着妈咪，就瞒着呗！从小到大，我就没觉得你们在撒谎这件事情上成功过！这次还拉上我！妈咪真的怪罪下来，我怎么解释啊？”
辛旗帮瑾瑾擦眼泪，“妹妹啊，妈咪不会怪你们的！有爸爸在，锅永远我来背！如果，”辛旗突然鼻子发胀，眼睛发酸，“如果爸爸不在了，要好好陪着妈咪，像现在这样，照顾好她！”
瑾瑾哭得不能自已，”你别说话了！我说了不想见你，不想听你说话！你别说了……”瑾瑾抱住辛旗，在他肩头伤心又肆无忌惮地哭出来，“不要你说话！不想听！”
辛旗闭眼流着眼泪，手轻轻拍在瑾瑾背上，深吸几口气，才缓缓道，“行！最后说一段，以后都不说了！不要怪爸爸，选择这么消极的方式接受治疗！我不想你们浪费时间和感情在一件客观不容改变的事情上！爸爸很爱妈咪，很爱你们，但不能因为爱，就妄想偷得浮生，这不现实，也不符合客观规律！你们都很了解我，知道我现在所求不多，所以，妈咪就拜托你们了！把人给我照顾好，听到没有？”
瑾瑾摇头，“听不到，自己照顾！我们都很忙，没时间！不听，什么都不想听！”
辛旗挂着眼泪轻笑出声，接过陆宇程手上的纸擦了眼泪，拍拍瑾瑾的背，扶她坐直，把手机里的一个文件夹发给瑾瑾，“我给妈咪写的童话！你负责排版和出版！等我们金婚那天，不管什么情况，要让大家看到！能做到吗？”
瑾瑾止不住抽泣，拿出手机，刚要点开，辛旗摁住她的手，“让妈咪当家里的第一个读者，好不好？”
瑾瑾瘪嘴点头，“好！”
辛旗轻笑帮瑾瑾理理头发，“好了，别哭了！明天眼睛肿了，陆宇程还要在妈咪那儿背锅，编谎骗妈咪，真的不容易！”说着，给陆宇程使个眼色，“送她回去！”
瑾瑾抬眼看一眼辛旗，眼泪又流下来，“老辛，你给我坚持久一点！听到没有？我天天来盯着你！”
辛旗轻笑一下，“好！尽量久！”
陆宇程跟瑾瑾刚走出门，辛旗一把就抓住心口，表情痛苦地从外衣包里拿出一瓶药，倒了超出剂量的量一口吞下，调整着呼吸，喃喃自语，“果然是亲生的！来了就让我这么激动！”
满满睡醒就看到全全给自己发的截屏，他有些惊讶，但也很快就理解了。吃完早饭，叫住要去上学的悦然，“我今天给你请假，你陪我去趟单位！我们聊聊！”
悦然不敢相信地盯着满满，“真的吗？”
满满皱眉轻笑，“我的信誉在你那儿已经破产成这样了？”
悦然马上摇头，开心地跳起身，“没有！我吃好了，随时可以出发！”
满满喝了口豆浆，拿起外套，顺便帮悦然披上外套，悦然受宠若惊，满满揉揉她的头，“走啊！衣服穿好，外面冷！老辛感冒还没好，我不想两边跑着照顾老小！”
尹司宸看尹然眼睛像哭过，但心情好像没受影响，疑惑道，“你们昨天聊了些什么？”
尹然想了想，瞒下辛旗生病的事，对尹司宸笑得无恙，“daddy，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边界感了？辛满满是一个自省机制很健全的人，任何事情都可能触发他去反省自己，并且立马做出调整，这就是他的执行力！”
顾兮兮笑推推尹司宸的手臂，“对啊，别人夫妻聊了什么，你有什么权利过问？只要他们没问题，就行了！”
尹司宸撇撇嘴，“这小子从昨天就不正常！”
尹然恨一眼尹司宸，“正常的！我比你了解他！别想那么多，我上班去了！”
悦然看满满的车在往自己的学校开，扭头疑惑，“爸爸，不是说给我请假吗？”
满满玩笑道，“你已经可以通过一个电话就请假了？我都还需要打申请，去找领导签字！”
悦然被逗笑，“爸爸，你很久没这样跟我和妈妈还有弟弟说过话了！”
满满认真点头，“所以才要好好跟你聊聊啊！免得你对我有什么误解，既影响了自己的情绪，还容易影响家庭和谐！”
悦然紧张地握握拳头，“谁说的？”
满满抬眉，“什么？”
悦然马上摇头，“没有！没什么！”
满满找到悦然的老师，跟他聊了聊悦然最近一年的学习状态，心里有数了，帮悦然请了假，带她往自己的单位走，“你们老师说你成绩没问题，是心态问题！”
悦然低头搓着手，“从你回了北京，我的心态都不是很好！”
满满点头听着，“嗯，那要不我申请再调走？等你考完了再回来？”
“不要！不是因为你回来了！你回来我们当然都很开心！但是爸爸，你回来以后，就变了！”悦然观察着满满的情绪，看他没有什么异常，才继续道，“你不关心我们了！你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！还有，你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！爸爸，你是不是……”悦然戛然而止。
满满没听到后文，扭头看一眼悦然，她紧张还透着害怕，满满笑得温柔，“是不是什么？是不是被潜规则了，有外遇了？”
悦然突然抬头转身盯着满满，情不自禁点头。满满笑得无奈，“你……”满满顿了顿，“你觉得妈妈有什么问题？”
悦然马上抢过话，“没有！完全没有问题！妈妈漂亮，有气质，有事业，家世也好，还那么爱你！”
满满点头，“还有，你妈妈除了你说的这些，还很聪明，很懂拿捏我！给足我时间和空间，任何时候都支持我！把家庭和你们都照顾得很好！所以，我有什么理由去找个别人？”
悦然认同地使劲点头，“对啊！那你说说，你怎么了？为什么就变了！”
满满真诚地开口，“悦然，对不起！爸爸不是变了，是把很多工作中的习惯放在了家里，这是我的问题，我改！以前我们隔得远，所以每次见面或者视频电话的时候，我都会特别注意！调回北京以后，因为天天见面，就少了很多本来需要注意的事项！你这一年看到的我，就是我独自工作那么多年养成的不那么好的样子！所以，你愿意给个机会，看看我改正的结果吗？”
悦然开心地点头，“好吧，我原谅你了！你也要原谅我无端地猜测，我也向你道歉！”
满满抬手揉揉悦然的脑袋，笑得温柔，“爷爷病了，我要请假回石安去照顾他，陪奶奶！妈妈安排好工作，也会过去！你这几个月很关键，没有我们，你自己可以吗？”
悦然担心起来，“爷爷怎么了？”
满满一闪而过皱皱眉头，“年龄大了，小病都需要好好调养！”
悦然乖巧应着，“我可以！你们如果回石安了，我就申请住校！外公外婆对我太溺爱了，这样不好！”
满满被逗笑，“爱的方式有很多，你能分辨哪种适合你，我很欣慰！但知道外公外婆是爱你的，就在商量任何事情的时候注意说话的分寸，别伤了他们的心！”
悦然点头，“我知道！悦灏都可以住校，我也没问题的！他们如果给我送补品，我乖乖喝了就行！”
满满扬唇笑了，像想起什么，开口道，“悦然，爸爸问你个问题！如果，我说如果，有一天我病了，重病！做手术可以拖一拖，但是我不想做手术，想离开得痛快一点，你会怎么办？”
悦然抬眉想了很久，扭头看着满满，“尊重你，好好陪你！我肯定会很难过，但我觉得你既然舍得放弃手术提前离开，那一定也是为我们做了考虑的！可能你不想我们太煎熬！你看现在很多国外的老年人，为什么都选择安乐死，一是自己少些折磨，多点体面，最重要的还是让家人少了很多照顾病人，周而复始的麻烦！”
满满认真听着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进了单位了才扭头看一眼悦然，“女儿长大了，你的话我听进去了！不管哪一句，都很有道理！以后，如果发现我有什么问题，要第一时间指出来！我们是一家人，要共同进退，知道吗？”
悦然笑得调皮，“你带我去见见你的领导，我学学他跟你说话的态度！”
满满停好车，对悦然笑得温和，“走吧！碰碰运气，看我领导在不在！不在的话，就让你看看我都怎么跟我手下的人相处，了解一下我的工作，有助于多原谅一下我在家里的臭脸！”
悦然挽起满满的手，“你脸不臭！但不怒自威，你知道吧？你就是有那种气场，很吓人！”
满满点点头，“嗯，这么吓人了，怎么你还敢乱想？”
悦然对满满做个鬼脸，“我性格随妈妈，天不怕地不怕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