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慕寒修长手指抵着侧脸，看似慵懒而随意地问，“哦，是么。”
吕宛蓉虽然心虚，但是一门心思地觉得，当年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，江慕寒就算是天神下凡，也绝对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！
难不成，他还能撬开死人的嘴不成？
江慕寒确实能。
但是，他还是先看向一脸懵懂的小崽崽，放软了声音问道，“乖乖，你想知道吗。”
虽然才六岁，但是，江慕寒希望她能早早知道人心险恶。
他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了。
江慕寒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，他垂眸看着小崽崽，眸底既有不忍，又有强硬。
小崽崽圆眼睛眨了眨，长长的睫毛像蝴蝶车的翅膀一样抖动着，然后，她忽然转过身看向吕宛蓉，口齿清晰地问，“娘亲。”
“乖乖丢了，你，难过吗？”
谁也没想到，小崽崽最关心的问题，竟然是这样的。
老夫人满眼心疼，龙头拐杖顿地，冷声逼问，“吕宛蓉，你说！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看向吕宛蓉。
吕宛蓉脸色刷地变白，嘴巴翕张，似乎怎么也没想到，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真千金，最在乎的竟然不是当年的真相，而是……她难不难过？
难过么……当然……不！
她上头还有一个嫡长子，如今跟着国公爷在外面打仗，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恰逢丈夫和儿子都不在，她一个人支撑全府，心累身累不说，还屡屡做极为可怕的噩梦。
请了高僧来看，却发现，这个孩子是她前世的债主！！
这个孩子，是来向她讨债的！
吕宛蓉不是没生过孩子的人，但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，不但时常血崩，呕吐，消瘦不已，整个人也消瘦地形如枯骨，差一点就没命了！
天生的母爱在怀胎十月的过程里，全然都消磨完了。
于是，她找高僧商议怎么处理这个孩子，当时高僧只说交给他处理，这个孩子的命反正是保不住了，但孩子的死才能保住她的命，吕宛蓉便应了。
于是，那个时候，她早就知道有个接生婆子打算偷天换日，但她那时候一心以为，那个接生婆子是高僧派来的，所以就装晕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走而置之不理！
而且，高僧还送给她一个与她八字相合的孩子来瞒过所有人的眼睛，她又何乐而不为呢？
因此，她绝不无辜。
甚至，在抱着别人的孩子的时候，她不但没有一丝难过，甚至开心地精神都好了几分！
现在，面对着小崽崽充满质问的圆溜溜的大眼睛，吕宛蓉表情微妙地凝固了片刻。
虽然只是短短的瞬间，但是，小崽崽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实在是太敏锐了，幼小的心灵瞬间慢慢地沉了下去。
“……乖乖知道了。”小崽崽眨了眨眼，晶莹剔透的泪光就迷蒙了双眼。
她才六岁，还不懂如何隐藏情绪，虽然还不想在不爱自己的娘亲和乔蓉面前表现脆弱，但眼睛一眨，还是忍不住掉下泪豆豆，哇地一声哭着扑进江慕寒怀里。
吕宛蓉：…………
她只是犹豫了短短瞬间而已！！这个小东西怎么就哭成了这样？？
“怎么会不难过呢，”吕宛蓉紧张地说，“你毕竟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……”
但是，来不及了，小崽崽捂着脸蛋，哭地伤心欲绝。
吕宛蓉惊慌地抬起眼睛，却发现，所有人都对她怒目相视，一道道目光仿佛实质的鞭子一样，抽地她浑身都疼！
“你这个畜生！”老夫人怒道，“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，你竟然一点伤心都没有！”
之前为了家宅安宁，老夫人处处躲着避着，就是不愿意和吕宛蓉惹出矛盾，但现在，为了小孙孙，她抬起龙头拐杖，一下一下重重打在吕宛蓉身上，怒骂道，“你这个没良心的畜\/生！”
“我们乔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！”
身为一家主母的吕宛蓉哪里在人前这么丢人过，被龙头拐杖打的嗷嗷叫，四处乱躲，精心梳理的发髻也散乱下来。
老夫人从会客厅打到外面，从院子里又一路打到了府门，要不是守门的小厮是吕宛蓉的人，急忙关上了大门，说不定还会被打到外面街上去！
吕宛蓉一路惨叫，“娇娇！你快求求祖母！快点！”
乔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，只在吕宛蓉还在会客厅里时候，声音很小地说，“祖母，您……”
“闭嘴！滚一边去！再多嘴连你一块打！”脾气火爆的老夫人厉声斥道。
乔蓉立刻涨红了脸，眼泪汪汪地缩在一边，一个字都不敢说了。
“娇娇！”吕宛蓉不可置信地惨叫，“我是你娘！你就是这么为我求情的？！”
被呵斥一句就结束了？？
就结束了？？
吕宛蓉心都寒了。
老夫人脾气火爆，这些年修身养性念佛吃斋，本来脾气都好多了，但没想到看到小孙孙伤心欲绝的一瞬间，压制多年的暴脾气瞬间就发作了。
这一天，吕宛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定国公府。
不多时，吕宛蓉惨叫着又跑回来，扑通一下跪倒在小崽崽面前，“乖乖？你是叫乖乖是吧，你快帮帮娘亲，不然你祖母真的会打死娘亲的！”
她还想上前抓住小崽崽的胳膊，但是，一股阴冷气息却瞬间挡在她面前，保护着小崽崽。
隔着明明很短却好像永远都无法跨越的距离，吕宛蓉披头散发地看着小崽崽，小崽崽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。
江慕寒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幕，懒洋洋地说，“乖乖，只要你说一句话，咱家就让老夫人放过她。”
小崽崽揪着手指，思考了一会，难过地看向老夫人，“祖母，放过，她吧。”
老夫人叹了口气，“乖孙孙不让打，祖母就不打了。”
吕宛蓉眼底掠过一抹惊喜，“娘就知道，乖乖是心疼娘亲的是不是？”
“是哒，”小崽崽伸出小手，帮吕宛蓉拂去肩上的倒霉黑气，小奶音哑哑地带着哭腔，“但是，娘亲不喜欢乖乖。”
“以后，乖乖也，不喜欢娘亲了，呜呜呜——”
小崽崽向后退了两步，靠进江慕寒怀里，难过地说， “哥哥，乖乖要，回家。”
“乖乖，这里就是你的家，你要去哪呀。”老夫人揪心地问。
“这里，不是乖乖的家，”小崽崽哭着摇了摇头，“不是呀。”